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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阿嗲嗲”就是“丫头嗲嗲”的意思。“嗲嗲”即“爷爷”,是我们朱刘岗的方言。父亲的辈行在那方圆几里地十分的低,小孩子都是我们的前辈。丫头嗲嗲和母亲是同事,我和弟弟叫她“嗲嗲”的时候她尚未婚育,但又是我和弟弟的爷爷辈,母亲就叫我和弟弟唤她“丫头嗲嗲”。丫头嗲嗲很晚才结婚。在七十年代,姑娘家过了二十二岁尚未婚配的话,会惹出许多的闲话。丫头嗲嗲的娘——陈婆,(我叫她陈姥姥)对女儿的婚事不是一般的上心,简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。丫头嗲嗲眼光高,读的书多,人又生得白净,脑子也灵活,说话像开机关枪,很强势的一个女老师。
丫头嗲嗲的父亲死得早,陈婆就生她这么一个女儿,当然看得重,养得娇。丫头嗲嗲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,在湖北什么地方工作,还有一个小侄女叫“飞飞”。丫头嗲嗲说起她侄女的时候就摸我的脸,还给我梳头,那飞飞和我一般大,见的机会少,或许是把我当成飞飞了。飞飞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简直是公主的化身。“飞飞”这个名字在那个年代的农村听起来就很洋气,加上丫头嗲嗲口中的飞飞更是不得了,说飞飞会说外国话,说飞飞会跳舞,说飞飞会唱歌。飞飞是漂亮的,像蝴蝶一样漂亮。
丫头嗲嗲和我家亲近,肯定不是因为我和她侄女年景相仿的缘故。丫头嗲嗲喜欢我弟弟,和弟弟特别投缘。弟弟特别喜欢缠着她,半天没见着她就四处寻,见着了,就“嗲嗲、嗲嗲”喊个不停,还赖在她房里不肯回去,硬是要和丫头嗲嗲睡,比和母亲还亲。一个未结婚的姑娘肯带着一个小屁孩睡觉、给他洗屁股、洗脸、洗脚,夜间还起来端弟弟的尿,若不是特别的喜欢是不会那样做的。
还有一年涨洪水,丫头嗲嗲不管她老娘,拿来她家的腰盆(放在水里打鱼、摘菱角的腰形大木盆)和母亲挤在一起,随时迎接洪水的袭击。丫头嗲嗲会游泳,洪水一来,她就把弟弟放进腰盆,自己在水中推着腰盆往安全的地方划。这些,都是母亲在我们懂事之后说给我们听的。
后来丫头嗲嗲换了学校,去了中学教书,每周末都会来我家看弟弟,给弟弟买糖、买花生。
丫头嗲嗲结婚之后又调回村里的小学。一个周末,丫头嗲嗲来我家玩,弟弟挨着她坐着,好奇地看着她的大肚子,只会“咯咯、咯咯”地笑。母亲拉过弟弟的手,很认真地问弟弟:“甲平,你说丫头嗲嗲的肚子装的是妹妹还是弟弟”?母亲那样问弟弟,是因为童子儿说的话往往很灵验。弟弟说当然是个小弟弟,丫头嗲嗲笑得合不拢嘴。农村人迷信,母亲也相信那些。丫头嗲嗲的娘盼的就是个孙子,弟弟无心的话给了丫头嗲嗲两母女极大的安慰,后来,丫头嗲嗲果真生的是个男娃,丫头嗲嗲更喜欢弟弟了。
丫头嗲嗲的儿子几岁之后后又调到别的中学教书去了,那所中学离津市近,来回也方便。
有些年,各家有各家的事情,母亲忙着民办教室转正的事情,丫头嗲嗲忙着调动的事情,两家来往得比较少,但过年还是会聚在一起。后来我们进了城,丫头嗲嗲还是没掉进津市工作,一直在那所中学教书。好在后来交通也方便了,骑自行车跑通校也跑得过来。
这么些年,丫头嗲嗲以亲戚的身份和我家走动着,两家有什么事情都要到场,有困难也相互帮助。我和弟弟结婚,丫头嗲嗲都有到场,还是主亲。
小的时候,丫头嗲嗲和弟弟亲些,大了,丫头嗲嗲又亲我一些。我和君闹了矛盾,丫头嗲嗲不知到我家给我多少次思想工作,开导我,安慰我,比母亲待我还细致。丫头嗲嗲的儿子上大学,我帮着她一起策划填写志愿的事情。丫头嗲嗲退休去外地兼职教书,她的存款都放到我手里,到期就给她转存,每月的薪水给邮寄给我,要我给她存在一个折子上,春节放假之后我和她对账。丫头嗲嗲是想多攒些钱给她儿子在长沙买个房子,后来都如愿了。丫头嗲嗲的儿子叫“远航”,叫我大姐姐,我叫他“弟弟”,这样的称谓很有意思。丫头嗲嗲说,少年叔叔当弟兄,没啥。没啥就没啥,于是,“大姐姐”、“远航弟弟”这样的叫法,转眼都接近三十年。
远航结婚在津市摆的酒席,丫头嗲嗲要我帮他招呼客人,看着丫头嗲嗲一脸的幸福像,我也欣慰。
丫头嗲嗲没什么亲戚,也没多少朋友。陈婆去世,丫头嗲嗲第一个电话打给母亲,母亲吩咐弟弟去老家帮忙张罗丧事,我们全家都到了场,还穿了孝衣。
丫头嗲嗲的老公周嗲嗲有着很深的念故思想,丫头嗲嗲卖了澧县的房子,重新在津市盐矿买了套旧式小房,重新在津市找了一份清闲的工作,说是就在那里养老。丫头嗲嗲一个人跟着远航弟弟住在长沙。
“阿嗲嗲”这个称谓我叫了四十多年,她和我家不沾亲,只带故,却比亲人还亲,不见面,心也常惦记,常电话问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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